又是一個兵荒馬亂的周一上午，一身黑色OL裝的陳娜莉，踩著目測足足有十厘米的細高跟，鏗鏘有力地穿過長長的格子間，渾身燃燒著肉眼可見的殺氣，走到沈白辦公室門口，伸開雙臂哐當一聲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外面辦公區裏，尚且睡意惺忪的特困上班族們，皆被這一動靜驚得合不攏下巴，瞬間精神抖擻都開始交頭接耳。

“臥槽？陳娜莉什麽情況？敢跟沈總這麽剛的嗎？”

“所以到底是公事還是私事？直男癌沈總也開始有桃色八卦了嗎？”

“沈總不是陳娜莉的菜吧？她不是喜歡小鮮肉花美男類型的嗎？”

“女人心海底針，說不定口味突然就變了呢。”

而被厚厚的玻璃門關在裏面的陳娜莉，自然聽不到其他人對自己擇偶標準的討論，而另外一位主人公沈白，則是直接被陳娜莉啪地一聲摔在自己辦公桌上的文件吸引，不，應該是也嚇了一跳。

他先是目光掃了一下文件，繼而擡起頭面色相當不悅地看著陳娜莉：“你吃壞腦子了？”

陳娜莉抄起被自己拍在桌面上的文件，懟到沈白眼皮子底下：“老娘不發威，你當我是hello Kitty呢。自己看，你要三七分成，不用兩周，一晚上給你搞定。”

沈白眉頭微皺，語氣帶著驚訝和質疑，細聽之下，還有幾分痛心：“……我很想知道你為此犧牲了什麽？”

陳娜莉一聽就炸了，指著沈白劈頭蓋臉道：“收起你們這些臭男人的汙濁思想，老娘是那種為了利益出賣肉體的人嗎？那個王老板他老婆是我的大學室友！我本來不想用這一層關系的，奈何某些上司太沒人性，我也就只能跟著使點小手段了。”

沈白挑了挑眉，接過文件翻開看了起來，半響，突然聽他問了一句無關緊要的題外話：“我可聽說，那個王老板的老婆原是小三上位，你不是最恨小三了嗎？居然會跟這種人有來往？”

“所以老娘不是說了不想利用這層關系的嗎？怎麽？突然良心發現了？知道自己對待下屬太過苛刻了？”

沈白清了清嗓子，仿佛沒聽到陳娜莉後面的話一般，合上文件遞回給她，“既然目的已經達到了，過程就不必深究，這個項目你做好了，獎金也不會分給我不是嗎？”

陳娜莉用力從他手裏奪過文件，鄙視地啐了一口：“禽獸！”

“請註意你對上司說話的態度。”

“呵……”陳娜莉突然壞笑一聲，她把文件往桌邊輕輕一放，擡起腿姿態嫵媚地坐上沈白的辦公桌，傾下身子湊到沈白面前，言語暧昧道：“沈總，你說這個時候我要是大喊一聲，‘沈總不要’，之後沖進來的大家是會相信你呢還是相信我？”

沈白面無表情地指了指頭頂斜上方的攝像頭，“我想，大家應該會相信它。”

“臥槽！”陳娜莉一臉的不敢相信，“這玩意居然是開著的？”

“不然你以為呢？”

“我——”

陳娜莉的話被哢擦響起的推門聲打斷，兩個人同時朝門口看去，只見顧西恩站在那裏，看到裏面二人的姿態，先是一楞，繼而嘴邊輕輕勾起一道淺笑，對二人說：“抱歉，我是不是應該先敲門？”

“顧工！”陳娜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跳下桌子，一個箭步竄到顧西恩面前，抓起顧西恩的手緊緊握住，眼含熱淚真情實感：“顧工你要替我做主啊！我們沈總太不是人了！他他他為了促成項目順利進展，居然讓我去陪老男人睡覺！□□裸的職場潛規則啊這是，誰知道他自己私底下是不是也這樣！顧工你一定要幫我好好地曝光他！”

沈白：“？？？”

“你別聽這丫頭瞎說！”沈白先前那副八分不動的形象瞬間崩塌，慌忙從椅子上起來，快走過來一把將顧西恩從陳娜莉身邊扯開，急赤白臉地解釋道：“她這是汙蔑！我是那麽沒有下限的人嗎？”

陳娜莉淚眼婆娑地顫抖著手，直指桌面上的文件：“那就是證據！”

沈白怒火中燒：“你還想不想幹了？”

陳娜莉秒縮回手，低眉順眼地小聲控訴：“顧工你看，他就是這樣威脅我的。”

顧西恩攔住狂躁邊緣的沈白，輕輕地拍了拍陳娜莉的肩，笑著對她說：“你們公司內部糾紛我無權幹涉，不過，沈白私底下的男女關系問題倒是可以交給我。”

陳娜莉：“？？？”狗糧？

“你放心。”顧西恩柔聲寬慰她：“他一個單身多年剛談上戀愛的老男人，實踐經驗約等於零，你就當他是個紙老虎好了。”

陳娜莉：“？？？”確定是狗糧無誤了，不過老沈那家夥居然還沒有真槍實彈地搞定顧工，不會是不行吧？

被蓋章紙老虎居然還莫名開心起來了的沈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瞥了一眼陳娜莉，擡起下巴指了指門的方向：“還楞著幹什麽，回去幹活。”

陳娜莉悲憤地走過去抓起桌上的文件，路過沈白的時候動作浮誇地彎下腰鞠個躬，恭敬無比說：“老板我錯了，我不該質疑您的品德，更不該質疑您和顧工兩個人的情比金堅，更更不該對顧工有非分之想，所以您看我這年終獎……”

當著顧西恩的面，大尾巴狼沈白上線，他神色倨傲語氣威嚴地說：“只要有能力做好事，公司或者我個人，都不會以莫須有的罪名克扣員工年終獎金。”

陳娜莉慌忙掏出手機，點了幾下舉到沈白嘴邊，眼巴巴地望著他說：“沈總，請把你剛剛的話重覆一遍，我錄個音，留個底。”

沈白：“我——”

陳娜莉眼神朝顧西恩的方向帶了帶，沈白立馬改口：“我同意你的這個提議。”

等陳娜莉走出辦公室剛把門帶上，沈白冷不丁轉身將顧西恩逼到墻上，又是一個出其不意的壁咚，低下頭勾起顧西恩的下巴，瞇起眼睛慢條斯理地說：“你剛剛說我實踐經驗約等於零，那我倒是要問問，你打算什麽時候讓我親身實踐一下？”

顧西恩朝他眨了眨眼，沈白湊地更近了一點，兩個人幾乎鼻尖對著鼻尖，都快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了。

“你……”顧西恩遲疑著開口。

沈白：“我？”

“……再等等吧。”在沈白期待的眼神中，顧西恩說完這句便躲開了視線，他垂眸沈默片刻，伸手想推開他。

沈白固執地沒有動，表情看起來有些生氣：“為什麽？”他帶著質問的口氣說：“我喜歡你，想要和你上床，這是一件很為難的事情嗎？”

顧西恩擡眼看著他，眼中透出一絲沈白讀不太懂的情緒，卻又是稍縱即逝，換成了略帶譏諷的笑：“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饑渴？”

“對，我就是這樣饑渴。”沈白毫不加掩飾地回答他：“我首先是個正常的男人，一個正常男人對自己的戀人抱有身體上的渴望，這樣有錯嗎？”

顧西恩在他這樣的質問下，頓了幾秒，低下頭看著地面，半晌，才聽他輕聲說：“對不起，沈白。你沒有錯，這是我的問題，我——”

情緒驟然激動的沈白打斷了顧西恩的話，他看著對方刻意避開視線的模樣，內心一股子邪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這種被自己愛人在內心隔絕在外的憋屈感覺，讓他氣不打一處來，只想發洩想紓解，想把這種痛苦轉移出去。於是他冷笑一聲，問道：“是只有我不可以對嗎？”

顧西恩被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問得一楞，迷茫地看向他：“什麽？”

“我說，是只有我才不可以對嗎？別人呢？比如那個李煥，他就可以，是嗎？”

這句話之後，沈白成功地在顧西恩臉上同樣看到了跟此刻的自己一樣不可理喻的表情，看著他皺緊眉頭，用非常不可思議的口吻說：“你在胡扯什麽？關別人什麽事？還有，你怎麽會知道李煥？”

“我當然知道。”沈白繼續毫不保留地傾倒著自己激動的情緒，“在他的生日宴上，他點名要你的不是嗎？所以呢，他終究還是要到手了？你心心念念忘不了，喝醉了還能念出他的名字，他的活兒有這麽好？那你要不要試試我的，看看我們倆究竟誰更能讓你滿意？”

回應他的是顧西恩直接揮過來的拳頭，沈白猝不及防被他一拳打在下顎，朝後踉蹌幾步撞到沙發，才堪堪穩住身體。顧西恩緊逼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身高差迫使他不得不仰起頭，惡狠狠地瞪著眼神中同樣情緒紛亂的沈白，“是那個唐祈告訴你的？”

“如果你對自己的戀人足夠坦誠，我大可不必從別人嘴裏聽故事。”這句完全不經大腦的話，幾乎剛被沈白說出來，就瞬間令他萬分後悔。

他到底在說些什麽？眼前的這個人是顧西恩啊，他為什麽會用這樣冷嘲熱諷的語氣，去刺激一個自己本應該好好保護的人。

顧西恩揪住沈白衣領的手隱隱的顫抖，沈白註意到了，臉上開始顯露出心疼的表情，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對方的肩膀，卻半路上被顧西恩打開，他放下沈白的衣領，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兩下，再次開口，語氣冷漠而陌生：“如果你想要一個，會把過往一切全部剖開攤在你面前供你品鑒的愛人，抱歉，我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對你百依百順言聽計從，如果有人可以，你去找他好了。”

沈白終於急了，他上前想抱住顧西恩，卻再次被對方的胳膊格擋開，他站在原地焦急又後悔地承認錯誤：“對不起，我不應該——”

“要說對不起的是我。”顧西恩的眼神裏是認真和釋懷，“我太想當然了，你需要的是一個白紙一樣純粹的戀人，可以彼此坦誠相待真心交付。但是我不能，我有一些……”他頓了頓，聲音變得幹澀遲緩：“……不能啟齒的過往，這過往很不光彩，卻是組成我的一部分。我不想讓外人知道，也不想讓它成為我的武器，抑或是軟肋。”

沈白的心在顧西恩緩緩吐出的話語中，一點一點地涼了下去。

顧西恩說完這些，突然朝他笑了笑，那笑太好看，好看到讓沈白的心揪著疼。也在這樣的痛覺意識中，沈白漸漸感覺出危險，他看著顧西恩雙唇微啟，一道聲音在心裏拼命地對他吼：“他要分手，不要再讓他說下去了。”

幾乎就在內心這道聲音響起的同時，沈白已經做出了動作，他沖過去伸出手，一手摟住顧西恩的身體，另一只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別說。”沈白將對方的腦袋按在自己肩頭，“別說分手，我不分手。”

他根本不給對方插話的機會，緊緊抓住話語權，語無倫次地想到哪兒說到哪兒：“我錯了我改，我以後都不問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我們就向前看，還有那個事，我大不了忍忍，實在不行就還用手解決，反正這麽多年不都這樣過來了，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

顧西恩沈默了一會兒，從他手裏掙脫，看了他一眼說：“我沒有要說分手。”

已經主動割了地賠了款的沈白：“……”

“不過，”他話鋒又是一轉：“既然引出了問題，我們不如就借這個機會，彼此冷靜冷靜，這邊項目上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我也正好有事要回趟C城，就用這段時間，我們各自好好想想吧。”

沈白想都不想就要拒絕，顧西恩攔住他想要說的話，用理智又冷靜的語氣說：“你現在急於證明不想跟我分手的決心，才會說不在乎我的過往和隱瞞。可你自己內心很清楚，李煥終究是你的心結，你未知的那些只屬於我的過去也是你的心結，這些心結說不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爆發，成為我們彼此攻擊和傷害的武器。你不要急著否認，因為這些都是極有可能發生的，情有可原的事情。”

沈白欲言又止，顧西恩嘆了口氣：“有些事，我在以後的相處中會慢慢告訴你，比如李煥，比如……我的父母”他說父母的時候，言語中的艱難意味，明顯比提起李煥要重了許多。

“所以，沈白，你給我一些時間，你想要的，我都會給你，包括我自己。”

沈白慢慢睜大眼睛，這句完全就是在告白的話，從顧西恩嘴裏說出來，仿佛臺風過境，在沈白心裏掀起一陣狂風巨浪。

“好。”他驚喜又激動地回答，卻也提出了一個要求：“但是有一個前提，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就不要拒絕，哪怕會因此提前向我洩露你的秘密，也不許你因為拒絕我的幫助而受到傷害，這是我唯一的底線，可以嗎？”

顧西恩終於朝他露出了熟悉的笑容，他笑著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氣氛剛剛緩和下來，門外穿來了一陣敲門聲，沈白回了聲進來。玻璃門被輕輕地推開，懷裏抱著一沓文件的方蒔從門外探身進來，看到站立著裏面的兩人，先是禮貌地朝顧西恩笑了笑，然後轉向沈白，對他說：“沈總，您要的文件打印好了。”

沈白詫異地問：“怎麽是你？小趙呢？”沈白口中的小趙，就是任勞任怨的小助理趙晚晚。

“哦，”方蒔自然地回他：“晚晚姐今天請假，正好我比較清閑，就幫她處理一下遺留的工作。”

沈白奇道：“她請假不是應該跟我請嗎？我怎麽不知道？”

方蒔老實地回答：“晚晚姐說早上發微信給你了，她那個……例假來了，疼得起不來，所以就臨時請了假。”

“哦。”沈白回了一個單字，以掩飾自己忽略了下屬請假微信的尷尬，然後朝向方蒔伸出手，“那你給我吧。”

方蒔這才走進去，將手裏的文件遞到沈白手裏。

沈白接過來，走到辦公桌前將文件放下，一轉身看到方蒔仍垂著手站在原地等待，便對他說：“行了，沒你的事了，你先去忙吧。”

“好的，沈總。”方蒔沖他乖巧一笑，轉身的時候視線沒有在顧西恩身上停頓，徑直移動到門口拉開門走了出去。

“那我也走了。”顧西恩看了一眼關上的門，回頭對沈白說：“今天陳歡從C城過來，說是要請項目組的成員吃飯，算是階段性的慶功宴。他這個人勸酒很厲害，你註意點。”

沈白一邊壞笑一邊說：“那我不去不就行了，左右我的譜比他大，我不去他也不能說什麽。”

顧西恩：“哦。”

沈白湊過去，不知死活地繼續撩撥：“還是說，你想讓我去？都提醒我註意別被灌酒了，這是心裏默認我一定會去的意思了？”

顧西恩：“那你還是別去了吧。”

“那可不行，我不去你怎麽辦？喝醉了被壞人帶回家怎麽辦？”

顧西恩睨了他一眼：“你不覺得這個壞人聽起來很耳熟嗎？”

“我帶自己媳婦回家，天經地義的事情，怎麽能算是壞人呢？”

顧西恩懶得理他，拉開門就要往外走，沈白拿出車鑰匙，朝他喊：“我送你，正好去工地看看情況。”

顧西恩不置可否，兩個人一同出了辦公室，並肩一起往外走。

半路上又遇到方蒔，他正立在打印機前有些不知所措，看到迎面走過來的兩人，猶猶豫豫地叫了一聲：“沈總。”

正要擦身而過的沈白頓住步子，疑惑地看著他。

只見方蒔局促不安地說：“不好意思，沈總，我……這個打印機好像不聽我使喚，按什麽按鈕都不行。”

沈白：“……問一下其他同事。”

方蒔：“這邊的人都開會去了……”

“那就過會兒再用。”

方蒔低下頭，有些難過地回了句：“好。”

顧西恩目睹了兩人的對話，嘆了口氣，小聲對沈白說：“你好歹對我朋友的學生態度緩和一點。”

沈白：“我的態度有什麽問題嗎？這打印機我也沒用過，問我不如問別人。”

顧西恩搖了搖頭，走過去對方蒔說：“方蒔是吧？你還記得我嗎？上次和你佟老師一起吃飯時見過一面的。”

方蒔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就聽顧西恩問：“你應該還沒畢業吧，學校推薦來這裏實習的？”

還不等方蒔出聲，沈白就先一步回答了他的問題：“哦，不是，是上次我去打高爾夫，他在那裏兼職，正好碰上了。然後他問我說能不能來我公司實習，我想著是你朋友的學生，就讓他來了。”

顧西恩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他笑了笑，了然道：“那我大概懂了，方蒔因為是你同意他進的公司，整個公司跟你最熟，對你有種莫名的依賴吧，傳說中的雛鳥情結。”

沈白皺眉：“他不應該是跟小趙最熟嗎？”

“可小趙不是請假了麽？”

沈白懶得糾結這些，伸手拉過顧西恩，轉向方蒔說：“這些常識性的操作，在你入職那天應該就有人教給你，記不住的話就再去問問別人，爭取這次記住了。既然你能來這裏實習了，就去盡量多學點東西，不管是專業還是非專業的知識，學到了就是你的，對你以後也會很有幫助。”

方蒔戰戰兢兢地點了點頭，做錯事的孩子一樣。

顧西恩寬慰地拍了拍方蒔的胳膊，對他說：“你的佟老師很關心你，你能在這裏實習，他應該也會很開心。”

方蒔輕微地嗯了一聲，顧西恩看著他笑了笑，沈白等不及了催促顧西恩：“那我們走吧。”

兩個人跟方蒔道了別，轉身一起朝外走去。

方蒔慢慢擡起頭，看著兩個人並肩遠去的背影，使勁咬著後槽牙，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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